盐壳

第三章

大副日志，附录，星历2249.45。

船员们已经全力将企业号上新增的乘客安置妥当，依照圣弗朗西斯科星联总部近期发来的指令，我们目前停留在Tarsus IV的轨道上，以便监视星球的情况并搜寻任何被遗留下来的幸存者。

特别值得赞扬的是星舰心理学家和顾问Christine Chapel医生对协助Tarsus IV幸存者初步康复所做出的努力。

根据我的观察，幸存者们偏好以小组形式一起活动，小组人数最低不少于四人，最高不超过八人。我也观察到这在我们照料的青少年中同样成立，除了James Tiberius Kirk，他不断的从一个小组移动到另一个小组，且从不久留在某个小组之中。

在大副日志附录完成后，我将在科学官附录中记录我在真菌研究上取得的进展，以及它们所产生的突变。

*

两天后，Spock在食堂的轮班结束，考虑到职责所需，他可以自由地返回舰桥和其它地方。不在舰桥值班时，他在实验室花费了百分之七十九的时间，研究外遣队伍为更深入分析而收集的真菌独立样本。

现在星球表面上有一支调查队伍，而另一支队伍包含企业号的心理顾问，承担与幸存者接触并做好官方记录文书的任务。有关总督Kodos的失踪，以及他上台前所发生的事件，正在被详细紧密地审查。星联军官们在主殖民地外发现了一个匆忙挖掘的坟墓，里面有许多被严重灼烧的尸体。他们正在利用从幸存者处收集来的数据，同那些仍被归类为失踪人员的数据相对比，以开始辨识死者。

真菌则是Spock的首要任务。舰长和首席安全官正在处理其余的事务——如果他们在其中得到有关总督Kodos行动的负面结论，那么最终这些事务将会作为证据被呈现在法庭上。然而，随着有关这起悲剧的主要事件过去，罪魁祸首出现在了一种恶性的，有害的生长物之中。它让整个殖民地的作物毁为一旦，让殖民地的幸存者陷入饥荒，使得殖民地的人口几乎全部覆灭。

他们不能冒险让真菌扩散到其他殖民地和其他世界。如果星联的科学家能够解析出它的分子结构，那么在未来，他们就可以研究如何去遏制它。在那时Tarsus IV事变将会被记录为一次异常事件，而不是一次星系灾难的先兆。

Spock检查了五份密封样本中的第二份，将它从工作台移动到培养室内，检验它在高温环境下的恢复力。

“你不是应该戴上手套什么的吗？”

声音来得很突然，但是Spock没有像一般人类受到惊吓后会做的那样跳起来或是感到震惊。Spock粗略地越过肩膀回头查看了一下，发现原来是James Tiberius进入了企业号的科学实验室。

如果他获得了进入实验室的许可，Spock会对James Tiberius在无声无息中接近他的独特能力感到印象深刻——另一项有利于他被迫在Tarsus IV荒芜野外生存时的技巧。然而，James Tiberius没有准入许可，并且，在这个时刻进行赞扬不是必须的，也没有建设性。

“你没有进入这个实验室的许可。”Spock说道。

“你正在研究摧毁了我曾居住过的殖民地的真菌，”James Tiberius回答道，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也没有显示出对入侵私人空间感到懊悔，“这就是我的许可。”

“那不是许可的正确定义。”

“我想知道它放大以后看起来是什么样，”James Tiberius继续说道，“我们在下面的时候有的那些东西还可以，但不是和一艘宪法级星舰的科学实验室能比的。”

“如果你对我研究样本的能力没有‘信心’，我的证书列表——”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我没这么说。”James Tiberius的手攥成一个拳头，紧握不放，他的指节再一次因为压力失血变白，“我靠那些东西谋生。”

“我不能允许一个平民观察此等重要的精密科学实验。”

“我哪也不去。”James Tiberius说。

在Spock把视线移开并重新开始研究后，他在汶口待了三十七分钟四十秒。Spock没有听见James Tiberius离开的声音，但是他监视着那边的情况，因此他知道James Tiberius选择离开的准确时间。

七分开二十八秒后，他又回来了，这出乎意料。

“我带了手套，”他说，“所以我不会接触到任何东西。”他举起手展示他已经给双手戴上了符合标准的医疗橡胶手套。

“那些是你正当获取的吗？”Spock问道。

James Tiberius盯着他。

“在任何情况下，不管你是用什么方法得到的手套，”Spock说，“你拥有它们不代表你获得了——”

“——‘观察此等重要的精密科学实验’的许可。”James Tiberius跨过门槛，走进狭长的桌子之间，越过培养皿、有关土壤成分的诊断和头三个真菌样本的分子结构，站在Spock旁边。“我说了我哪也不去。”

“你做出这个声明后就离开了。”Spock指出。

“然后我回来了，”James Tiberius说道，“所以你摆脱不了我的。”

“我不会‘摆脱你’。但是，我会将这个违反条例的行为通知给安保人员。”

“我可以帮忙。”James Tiberius说。

“我没有要求协助。”

“星联军官总是团队合作。”

星联军官确实总是进行团队合作；但是Spock没有必要对明显的事实进行陈述，即他们两个之中只有一个是星联军官，而另外一个甚至还未达到能够被星舰学院录取的年龄。

“我们在浪费时间，”James Tiberius补充道，“我们可以把这整件事情弄清楚的时间。”

“我没有浪费任何时间的意图。”Spock说。

在发表了直接了当并且无法辩驳的结论后，Spock继续他的工作。他不会呼叫安全人员去处理一个平民的不良行为——他们已经承担了与往常相比额外的任务。在没有满足他的需求之前，James Tiberius的固执和决心将不会被打消，但是这不足以干扰Spock履行自己的职责。最终，尽管可能性较小，James Tiberius会疲于必定失败的努力，然后他会再次离开，不会再回来。

四小时，十三分钟五十二秒后，James Tiberius仍旧没有放弃。Spock已经完成他的工作，并记录了他的发现，接下来他对记录的数据进行分析，以便及时将结论上报给Pike舰长。

James Tiberius跟着他走出实验室。Spock锁上实验室，以防James Tiberius趁他不在的时候进去。等到Spock到达高速电梯的时候，James Tiberius突然离开了，消失在另一条走廊里。

这件毫无规范可言的事情让Spock感到好奇。Spock曾经参加过众多的外遣任务，并且这也不是企业号第一次需要充当救援飞船的角色。他理解感激之情，也理解对流离失所产生的反应。换而言之，为了有选择地避免自己沉溺在近期经历的恐怖事件之中，平民会对星联星舰的形式和功能表现出非典型兴趣。Spock对这些策略并不陌生。他无需成为星舰心理顾问也能理解人类应对机制的基本原则。

尽管没有任何案例和James Tiberius Kirk的情况相吻合。

在Spock将自己的调查报告上报给Pike舰长的时候，他一定是将自己的分神表现出来了——思考这些事耗费了他相当一部分的注意力。然而Spock不会像人类一样迷失在思考中，所以他的效率是无可挑剔的。他最终完成报告时，花费了比之前的调查报告长三点七秒的时间。

Pike船长坐在桌子后面，脸上的表情（用手指按压着他的左太阳穴）暗示他意识到了Spock的分心，但是Spock不会贸然推测舰长烦扰的表情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最近舰长身上担负着其他繁重且值得忧虑的事务。

他们没有预料到企业号不得不进入Tarsus IV的轨道指挥一项调查。而随着有关失踪总督Kodos的调查继续，调查人员没有得到任何满意的结果，反而使得更多的问题浮出水面。报告仍在根据与幸存者的面谈不断完善，同时这也意味着没有官方声明，而Pike舰长是一位仁慈的军官——对一艘星舰的舰长来说是优良品质，但是也代表着情绪复杂化。

Spock等待着进一步的指令。

Pike舰长清了清他的嗓子。

“你看上去好像有点心不在焉，Spock。”

有关Pike舰长的指挥方式的另一个要素，他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方法，可以将Spock的注意力转向他。这不是心灵感应能力——舰长毕竟只是人类——但是这显示出了Pike舰长对他的每一个船员的敏锐直觉和洞察力。

“如果可以，我想要开展一个科学调查报告范围以外的话题。”Spock说道。

Pike舰长点点头，手指划过他左耳上的头发，银白的发丝在黑色中十分显眼。

“是关于那个孩子的，我说的没错吧？你的实验室助手？”

Spock没有在他先前的报告中忽略James Tiberius的出现。他没有将其保密的意图，尽管这只涉及一件规章制度上的小事，但是作为星联的第一个瓦肯人大副，以身作则是非常重要的。他点点头。

“James Tiberius Kirk，”Spock说道，“他似乎对我们的调查有兴趣。”

“Kirk。”Pike舰长换了另一个他在思考时常用的姿势，他搓着自己的下巴，以确定是否有必要剃须，“Kirk，Kirk......你知道，我的毕业论文就是有关Kirk舰长的。”

“如果论文的主题指的是USS凯尔文号的George Kirk舰长，那么James Tiberius Kirk就是他的第二个儿子。”Spock确认道。

“还有其他家庭成员吗？”

“母亲，Winona Kirk，还有一名兄长，George Samuel Kirk，均被记录在殖民地旅客名单上，在我们近期统计的Tarsus IV幸存者名单上未发现与二人相符的幸存者。”

Pike舰长抵着自己的拇指内侧摇了摇头，呼吸喷洒在皮肤上，他眉间的褶皱短暂地加深了。“棘手。你知道，那是很可怕的事。”

Spock没有对有关现状的情绪化总结做出评论，Pike舰长表达自己的情感以便克服其带来的影响，这时常被证实是有益的。那些情绪化的总结最终只会让他的判断变得有些情绪化，而非蒙蔽他的判断。

“所以，”Pike舰长继续说道，正如Spock所料的那样，挺直后背。“他怎么样？我是说他除了对企业号科学方面的涉笔有兴趣，还对什么有兴趣？”

Spock假定他已经将他关注James Tiberius Kirk的原因清楚的呈现在官方报告中了，但是Pike舰长现今正处在额外的压力下，所以Spock不介意重申明显的事实。“他对调查的兴趣使他坚持己见，这样的不依不饶对其他科学官来说却是不良影响。”

“但是对某个特定的科学官来说没有。”Pike舰长说道。Spock点点头。“我想我们已经说清楚了。”

“他展现出了超出平均水平的智力，”Spock继续说道，“他的多次声明也显示出求救信号出自他手。”

“现在，你怎么认为？听起来是个聪明的孩子。”

“他的聪明是事实。他的兴趣则被视作干扰。”

Pike舰长倾身靠近他的桌子。“能否阐明一下，Spock先生？”

“他是平民，”Spock说道，“也是未成年人。他缺乏训练也没有加入精密研究的许可，并且考虑到他出色的智力，他应当意识到他的行为所造成的干扰，会影响那些试图解开围绕在命途多舛的殖民地上的谜题的工作者。这只会与他渴望的结果南辕北辙。”

Pike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准确来说是十三点五二秒。然后，他轻声笑了起来。Spock只能推测那是因为极端压力加上缺乏休息以及放松导致的。

以逻辑而论，原因后直线连接着结果。尽管人类并不总是规律地依照逻辑行事，Spock仍然没有预料到Pike这样的人会给出如此反应。他摇摇头，揉搓着自己的眼角，然后坐回椅子上，没有遵循进行星联舰长进行正式汇报时严肃挺拔的姿势。

“情理之中，对不对，Spock？”

“请阐明。”Spock说道。

“考虑到，其一，那孩子经历过你现在正在调查的事情。在我看来他似乎不仅仅是想要知道，而是想要参与到研究中去。他觉得那是他的权利。其二，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似乎对你有好感。”

这句俗语的意思是：对另一个个体发展出无法说明的、突如其来的喜爱。无法说明的和突如其来的是准确的描述；而喜爱，无论如何，则没有显现出来。Spock发现Pike失去了过去那令人钦佩的洞察力，他对此感到惊讶。

“有关这件事上，你竟然认为你的舰长在说瞎话——对吧，Spock？”Pike问道。

“我不会破坏规章制度去暗示——”Spock开始说道。

Pike摆了摆手。“别介意，Spock。我想说的是，那孩子经历了你我都无法理解的事情。他也许很聪明，但是知道得多和思路清晰不是一回事。他需要一个项目去找到一些平衡，这不会有什么坏处。我是说，如果有某人能够监督他。确保他不会搞出什么乱子。”

“上述提及的职责不在我的工作描述范围内。”Spock说道。不是因为他认为Pike舰长需要提醒，而是因为提供引导和咨询给他的舰长在他的工作描述范围内。

Pike舰长抬起他的眉毛，这个动作给他的前额增加了新的褶皱。“你告诉我星联最好的大副搞不定一个孩子？还是一个人类孩子，顺便说一句。我可没有让你照顾一只格鲁幼崽。”

“我在育儿方面没有专业知识。”Spock说道。

“好啊，那现在就开始吧。”Pike回复道。他身体语言中的懒散显示出他并不是很在意Spock的抗议。他坐回椅子上，舒展着自己疼痛的脊椎，那里在他全力对付一个格鲁人的时候遭受了损伤。首席医生Puri将这种情况称作腰椎间盘突出，并且他禁止Pike再与任何爬行动物格斗。

Spock不能允许他对上级军官的同情影响到他手边的事务。

但是他能感到最后一丝对事态的控制正在滑出他的掌控。很快Pike舰长就会认为这件事已经被“拿定”了，并且在那个时候事情就没有了谈判的余地。Spock必须赶快行动。

“星舰上无疑会有其他机组成员有养育人类孩童的经验，”他建议道，“我会推荐那些先前具有育儿知识的个体。也许他们中的某一人——”

“你知道，Spock，”Pike舰长说道，“我从来没有把你看成是会把任务推到别人头上的人。”

“我没有意识到有任何任务，”Spock回复道，“只是一个建议。”

“是明确的指令。”Pike舰长修正他的话。

“是否正如我所理解的那样，我的任务是James Tiberius Kirk？”Spock问道。

“是的。”Pike舰长放在桌上的手交叠在一起，他再次向前倾身以表强调，“不要觉得你可以从技术上逃避你的任务，Spock。我不会再被你唬到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很明显，Pike舰长总是能十分清楚地注意到他周遭的环境，并且根据自己的判断控制它。然而，Spock没有对这个陈述的更加字面意义上的解释做出评论。他知道他什么时候被击败，什么时候是退出的适当时机。

“很好，舰长，”Spock说道，“我将会尽快开展并努力完成我的工作。”

Spock精通避免麻烦的方法，但是他从未尝试过将这些方法运用到被他照料的个体身上。他的努力是否有成效尚待时间检验——在不反舰长明确命令的前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