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壳

第二章

大副日志，附录，星历2249.44。

有关外遣队伍发现的确切细节已经被上报给了NC-1701企业号的Christopher Pike舰长。作为大副，我已经充分了解了舰长日志中的信息，并且我可以在我的知识范围内证明舰长的记录在本次任务中属实。

曾经居住在Tarsus IV上八千名殖民者如今只有107名幸存，其中有八十六个都是十五岁以下的孩童。正如Pike舰长所说过的那样，我们开始勘察殖民地出现大量死亡的原因，尽管找出全部真相——这颗星球在总督Kodos的领导下发生了什么——将会是一个困难的任务。

外遣任务将会严格遵循协议，尽管外遣队伍会视他们在星球表面遭遇的情况对是否遵守协议的优先级做出改变。我们停留在轨道上，尽全力辨识幸存者的身份并联络他们存活的亲属，无论这些亲属身在何处。

*

企业号装备的设施足以为额外被传送上船的107名乘客提供照看，但是它不是客船。船员们已用无线电联系星联，以获取有关如何应对日益严峻的局势的进一步指示。在此期间，他们临时在食堂为Tarsus IV的殖民者们让出了一些空间。

孩子们的每一餐都在监控下进行。

人类没有瓦肯人过去所发展出的应对机制，当他们陷入极度饥饿而食物又终于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不去暴饮暴食几乎是不可能的。大多数的成年人类可以被规劝；不听规劝的那一部分也会从例子中学到教训。但是孩童的情况不一样。

尽管一而再再而三地因此生病，他们仍然学不到教训。萎缩的胃部无法负担起太多太快的进食，并且这样的进食方式会在随后的每一次进餐中持续地对他们的胃部造成损伤。

这是高度不符合逻辑的做法。Spock不具有这样脆弱的构造，但是这个令人沮丧的细节与被分配给他的任务有关。作为他在Tarsus IV上的第一个接触对象，那个有着一头金发的殖民者的年龄比大多数的孩童殖民者都要大，但是他仍然没能免于暴食行为。他应当能明白他的同伴都拥有足够的食物，他足够聪明也足够有思想，但是当他开始进食的时候，却也像其他孩子一样狼吞虎咽。

直到那个殖民者离开食堂前，Spock都在观察着他，他已经在两个不同的场合有意识地导致自己生病，Spock必须在第三次发生之前介入。

Spock碰到他的肩膀时，他瑟缩了一下，叉子啪嗒一声从手里掉出来落到桌子上。

那张脸在他们面对面时与他记忆中的重合在一起，Spock曾在交叉对比旅客名单时见过他，他也是在殖民地成立之初抵达的人中的幸存者之一。

James Tiberius Kirk，生于2233年。未成年，他由他的兄长George Samuel Kirk和母亲Winona Kirk陪同。文件标注中显示出她有一个已故（发生在近期）的丈夫，George Kirk舰长，生前隶属于星联。

迄今为止，没有任何面部匹配显示有其他姓氏为Kirk的人在企业号上。James Tiberius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他在进食第三份复制炖火鸡肉的时候被打断了。他张着嘴，观察着Spock。他没有放下手上的面包，但是也没有捡起叉子。

“哦，”他说道。“小尖大副。”

“这是不恰当的称呼。”Spock告知他。

“挺接近了。”James Tiberius单薄的肩膀在他破烂的皮夹克下抬起，“你是大副。”

“你调查了船员。”Spock说。

“我闲工夫挺多。”

“然而你缺乏必要的资源进行适当的调查。”

James Tiberius顿了顿。Spock尚未完全将他的注意力从盘中的残羹剩饭上转移开。犹豫片刻后，他用自己的面包铲起盘子中剩下的炖火鸡，他将脸靠近桌子，眼睛仍然没有离开Spock。不知怎么的他没有遗漏任何炖火鸡，也没有把它洒到自己的衬衫上。这种行为更常出现在生活艰难的五至七岁孩童身上，而不是一个十六岁的青少年。

“去听，”James Tiberius说道，“去看。”他的嘴巴仍然塞满食物。他一口咬下了过多的食物，勉强咀嚼着，接着困难地吞咽下去，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如果你继续以这种方式进食，你将有可能对你的消化系统造成永久性的损伤。”

“已经有永久性损伤了。”James Tiberius把手指舔干净，“食物是好东西。”

“根据你进食的速度，你不大可能充分尝到食物的味道。”

James Tiberius将胳膊交叉在胸前，在Spock看来这是代表固执和蔑视的姿势。前者，作为特征，已经在James Tiberius身上体现的很明显，考虑到他在到达企业号食堂之前所处的环境，后者亦能被理解。这是为了保证自己在Tarsus IV上存活所发展出的技能，但他错误地认为立即满足饥饿感比明智且节律的用餐方案更可取。

“一旦你通过你的研究熟悉了企业号上的等级制度，最好优先考虑有关人类的消化系统的调查。”Spock告诉他。

完成Pike舰长分配给他的人口普查任务后，考虑到舰长曾经对他的船员们宣讲过养生进食方式的重要性，他带着蛋白质食品返回。名单已经完成，无论是George Samuel Kirk还是Winona Kirk都没有出现在上面。

确实，在总共八十六名幸存儿童中，有七十五名是其家庭唯一的幸存者。

晚餐时间，Spock再一次观察起食堂中的行为模式。他观察到James Tiberius偏爱大厅中的一个偏僻的角落，背朝着墙，但是在坐在自己喜爱的位置上之前，James Tiberius会去照料那些更加年幼的孩子。他吃得比午餐时慢，但是五十三秒后他提高了速度。

在Spock进行干涉时他正在吃第三盘，没有移动，仍然坐在那。James Tiberius本能地，保护性地用胳膊挡住自己的剩饭，作为回应，Spock将手背在背后，一只手的手指握住另外一只手的手腕。

“你知道，你没找到我，”James Tiberius说道，嘴里含着食物，“是我找到的你。”

“这对外遣任务上报的信息来说是一个准确的评价。”Spock同意道。

无论James Tiberius期望Spock说什么，他都没有料到答复居然是对事实的直白确认。正如Spock在星舰学院和针对未来军官的团队建设时期所观察到的那样，人类社会过分注重自我意识。也许James Tiberius会假设Spock会将满足自负的需求置于坚持事实之上。

“然而，”Spock补充道，“你试图用无针注射器制服我的细节没有被提及。”

“可能会是敌人，”James Tiberius说道。“任何人都可以复制制服。可能是乔装打扮的克林贡人。可能是一个接受到我的求救信号，下来占便宜的罗慕伦人。”

“你的求救信号。”Spock重复道。

“你听到了，”James Tiberius说，“要么你现在才从我这儿听到。随便吧。任你选。无论如何，我知道你长着耳朵呢。”

James Tiberius的语气尖锐但是并不好斗；因此这不像是为了引起Spock的负面反应而发表的贬损言辞，这些言论的目的在于利用言语中冒犯的本质将Spock的注意力推离更加具有启发性的研究。

但是这不会成功，因为Spock已经看穿了他的计谋。

Spock不会轻易受到影响，他的耳朵的形状总是一个简单明显的目标。这不是他第一次在人类当中遭遇到对他的外表的令人不快的审视，因此他已经对此习惯多时。

如果James Tiberius想要阻止Spock检查他们正在讨论的信息——在某种程度上发出求救信号的人是他——那么他将不能达成他的目标。

他的所作所为显示他拥有企业号的首席通讯官所拦截到的信号有所了解。

James Tiberius说话的时候就像Spock遇到的其他人类一样粗心大意，但是这不代表他完全不值得理会。

“我的听力确实很优秀，但是我的耳朵的形状不是唯一的原因。这样看来就是你建造了将企业号带到Tarsus IV的信号。”Spock说道。这不是James Tiberius所提供的信息，但是对Spock来说足够显而易见。

James Tiberius扬起眉毛，他的眉毛消失在过长的头发后面。无论它先前是什么样式，都已经因为长得太长而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了。他的外貌表现出他缺少父母或年长的兄弟姊妹的照料。

他短暂的惊愕了一下，接着脸上的表情快速地冷淡下来。他的嘴巴撇向一边，鼻子在他的鼻翼张开时皱起。他的脸颊里仍然含着食物。

“它做了它应该做的，”James Tiberius说，“就是花了点时间。”

“企业号是宪法级星舰，”Spock开始说道，“速度可达到——”

“我不是那个意思，”James Tiberius打断他。“那是我建造的第三个信号。前两个没有足够的能源支持所以失败了，我发出去的第一张图片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信号中有视觉信息编码吗？”Spock问道。

尽管Spock已经采用了邻桌忙于进食的孩子们不会偷听到的音量，James Tiberius的眼睛仍然左右扫视着。“上一个里没有。他们把所有向外发出的消息都封锁了。抑制力场。在那之前，我试着拍摄了一些照片——想让某个在星联科学署的家伙鉴定一下那些真菌。”

“我在星球表面时记录了多中真菌生长物的特性。”Spock说道。

“是啊，第一次接触到我们带来种植的基础地球作物后它就突变了，”James Tiberius回答道，“非常快。”

“你对细节的了解程度出乎意料。”

“你的意思是因为我很年轻，所以我就应该蠢到什么都不知道？”

Spock抬起一边的眉毛。“我向你提及的有关事实的声明中并不包含负面判断，James Tiberius Kirk。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处在任何年龄段的个体，如果没有受过多个科学领域的高等训练，通常不会拥有如此科学性的眼光。”

James Tiberius眨眨眼，消瘦的脸上表现出一种复杂的情绪，加重了他凹陷的脸颊处的阴影。他用指节把嘴角处的沾上肉汁擦掉，然后毫不犹豫地把指节上的肉汁舔掉了。“怪异，”他说道。

“独特的，奇怪的，离奇的或是不寻常的，”Spock确认道。“尽管这个词语具有广泛的意思，我对许多Tarsus IV上的殖民地的许多细节是‘怪异的’表示同意。”

James Tiberius撅起嘴唇轻轻地吹气，没有变成一个真正的口哨。“那么我们会怎么样？”

对话中的不合理性显示出基础交流——Spock进入星舰学院的第一年一直在与笑点和社交托词做斗争——不是James Tiberius需要持续练习的项目。围绕着Tarsus IV的谜团将会随着时间明了，并且Spock也不是这艘船上的心理顾问，Christine Chapel，为帮助获救的孩童应对他们的恐惧，也为了拼凑出一个大致的时间线，已经谨慎地开始与他们的对话。

人类杂乱无章的思想在他们到达青春期之前甚至更为混乱。Spock并不羡慕Chapel医生的工作。他不是青少年心理学领域的专家，不管他的行为模式会有多么地超常规，对一个单一目标完成相似的企图都不是他的职责，更不是他的领域。

Spock不知道什么是人类孩童的平均值，因此也没有可供参考的数值。在这个领域，他没有资质。

“单一结果尚不能确定，因此我们必须假设许多幸存者的变量会因情况而异，”Spock说道。“推测会导致不准确的概括。”

“幸存者。单一结果。变量。老天，”James Tiberius重复他的话，“你对病人的态度简直糟透了。”

“我是科学官，不是医生。”

“这很明显，”James Tiberius停顿了一下。“而且挺不错的，顺便说一句。至少你没有在所有事情都不好的时候假装一切都很好。”

“那么做是在撒谎，”Spock说道，“撒谎不是瓦肯人的习惯。”

“你的意思是你生理上就不能撒谎还是你选择不去撒谎？”

“人不会因为虚假而感到满足，为了满足某人而说出虚假的事实不合逻辑。”

James Tiberius哼了一声但是什么都没说。他的眼睛仍然被他落下来的头发盖住，但是Spock知道它们正在穿过阴影注视着他。

“真菌突变的能力解释了三录仪上不稳定的读数。”Spock补充道。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Tarsus IV上没有食物。”James Tiberius说。

“尽管缺乏资源，仍有一百零七名幸存者在这艘星联星舰上。”

“那比率烂透了。”James Tiberius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发出的巨大刮擦声让他僵住了；尽管只是一瞬，Spock看见他紧抓着桌子的边缘，指节发白，等待着某个没有到来的未知事物。“烂透了。”James Tiberius重复道。

这确实已经超出了Spock会与一个人类孩童所讨论的事物的范围。

James Tiberius对他自己的处境，以及有关Tarsus IV饥荒的情况显示出了高于平均水平的理解，但是Spock将会在未来的行动中记住他被他的年少和缺乏经验所局限。

与平民讨论任何正在进行的调查都是不符合星联规定的。就James Tiberius不可预测的反应而论，Spock没有忘记提醒自己公正地执行这一法规。

当James Tiberius选择以一个更加明智的速度继续进食后，Spock离开了，他回到位于食堂相反一角的临时驻地继续他的研究。